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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的是香港科技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院长齐晔教授的演讲部分实录,聚焦走向碳中和对中国发展路径及企业和产业变革的影响。文章仅作分享,厦门火炬大学堂对实录略有编辑、调整。
去年9月22日习近平主席在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做了一个宣布,说了两句话:我们要在2030年之前碳达峰,另一句话是说我们要在2060年之前要碳中和。这两句话是非常平常的两句话,但是两句话说出来之后整个国际媒体一下子热爆了。
在我的经历中,我发现国际媒体集体“热”过两次。上一次“热”是前苏联解体,多个国家逐个分崩离析,当时国际媒体非常热:觉得西方赢得了“冷战”的胜利。第二次热就是对中国碳中和碳达峰的承诺。习主席宣布之后,在当时来讲整个舆论环境基本上完全变过来了,大家都觉得非常了不起,中国是带头应对气候变化,碳中和的宣布是担起了一个大国的责任,习主席宣布之后反响非常好,之后又有几次国际的场合,习主席每一次又都说一遍,连续在两三个月时间内说了七遍,在每次重要的国际场合。在国内的中央政治政治局会议等场合又有八次宣布,一下子在金融圈、产业圈,甚至在技术圈,在政府,碳中和这个问题就热起来了。
但是热起来了是热起来了,背后到底为什么要做碳中和和碳达峰,一个共识在我们国家还没有建立起来。我们看到各个省市地方政府都在表态,这些表态基本上都是做一个政治的表态。因为这个事,习主席是要求各级党委和政府要有抓铁有痕的精神,就像抓扶贫、攻坚、防风险这些事情,各级政府要拿出路线图、时间表和施工图。
关于碳中和碳达峰,背后大家可以看到有科学问题、经济问题、金融问题、技术问题,但是可能这背后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政治问题,是一个国际政治的问题。现在国际政治已经内化成未来四十年国内政治的一个重大考量。大势已经变了,未来几十年,至少未来四十年已经是确定了一个方向,从国家也好,从世界也好,恐怕走向碳中和已经是难以更改的大趋势。这样一个趋势,相信无论你现在做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不管是哪个产业,也不管哪个行业,或多或少和碳中和关联在一起。不仅仅说做投资要有碳中和概念,而是整个碳中和作为基本的趋势,已经把我们未来许许多多产业、部门,包括生活消费框定了一个方向。这个管四十年的大政方针战略在中国第一次出现,是上个世纪当时做现代化的三步走战略,第二次出现就是碳中和。
如何评估走向碳中和的可能性?
1、一个线性规划问题
现在很多种不同估计的方法,基本上从现在开始推,包括卡亚公式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但是我们去年提出碳达峰的研究之前,我们认为这个问题可以转化为优化问题。具体就是线性规划的问题。
2、两个约束条件
线性规划的问题就是我们有一个最基本的两项约束条件,一个约束条件是到2060年能源消费的总量是50亿吨标煤。为什么是50亿吨呢,现在正在迈过一个坎,大规模高能耗的产业已经到头了,什么原因?过去来讲我们需要城镇化,需要把大量的基础设施、大量的建筑等等建出来,需要钢铁、水泥、玻璃等所有东西都是高能耗。但是现在随着建筑面积和住房控置率不断的提高,现在政策迈过这个坎。另外一个是出口,长期以来中国进出口占到中国碳排放的四分之一,换句话说我们有四分之一的碳排放实际是生产其他国家人民所需要的物资。所以未来来看,我们双循环的战略中,可能就不需要这么多了,在2060年我们整个能源消耗可以控制在50亿吨。
第二个约束条件,到2060年完全实现碳中和。那把目标函数设定,能源转型的成本设定为最低,还有进一步的风能、太阳能、光伏、核能等等,这需要投资成本,需要有进一步的投资。我们需要技术研发,这也是成本。同时也需要提高能效,也是一个成本。所有的能源转型都是投资,把这些投资加起来之后总的投资是最小的。因为有各种各样的比例,各种各样的组合,哪个组合的投资总和最低,就是我们认为最好的。包括植树造林要解决十几亿吨的二氧化碳,还有包括碳捕捉与封存,也是解决十到十亿吨的东西。根据这样一个组合,我们就可以算出来,实现碳中和的一个转型情况,差不多也就是70到80万亿的概念。
3、两种假设情形
我们可以划分两种情形,一种情形是先达峰然后再中和,另外一种是直接中和。现在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一看马上要碳中和了,那先达峰,先冲到高峰再下去。其实算下来,地方这样做非常的理智,可能对于环境不好,但是对地方是非常理智的做法,不能不鼓励。从成本上讲是有道理,从经济发展来讲也确实有道理。
但是我们也做了敏感性分析,2060年达峰,那能否2050,2070达峰,看看总投资的情况怎么样。实际上越往后推迟碳中和,其实投资会越大。领导人是非常明智的,跟我们的算法差不多。
4、三类挑战
接下来看看挑战在什么地方,一个是经济上的可行性。按照刚才的计算,基本上是占到GDP的1.68%,大数就是2%,这个2%多不多呢,其实是不多的。但是这里面具体的分配就是问题了,2%谁来出,谁得到好处,这就是一个大事。
二是技术上的可行性怎么样?我就要问大家,你们觉得技术上一半的创新能否做到。根据过去二三十年发展,我个人是比较有信心的。因为发展非常快,从十五年前到现在就看技术,在风能、太阳能等方面技术发展的情况,我想我们的创新力量也很强。只要我们确定了这样一个目标,对于企业家来讲,他不怕目标高,任务紧,就怕目标变来变去,政策变来变去。你只要确定了,技术上问题不大。
一个是政治可行性。因为碳达峰和碳中和给我们留的时间特别短,现在是算30年,从达峰到中和。美国是45年,欧洲平均下来是60年,英国时间更长。所以它是相对平缓的过程,对我们来讲不是这样的。我们要在30年中,一达峰马上中和,意味着我们的转型非常的剧烈,可能刚刚投资煤电厂没有几年时间马上要关掉,又意味着投资收不回来,原来的投资就会变成沉默成本,就变成搁浅的资产。这时候就成了大事,对于做企业还有一个问题,在电力行业有300多万人,到时候这些人怎么办,会不会出现90年代国企改革出现大规模的失业逃的过程。这个成本由谁来承担,现在没有方案。但是在90年代的蛋糕是快速做大,但是今天蛋糕不是快速的大,现在已经进入到大分流的时代,蛋糕再想做这么大不容易了。所以真正的挑战可能是在这。
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个事能火多久,我的回答是在今后四十年中,这就是一个基本的方向。从中央领导集体的决心来看,这是非常大的决心。习主席说实现碳达峰、碳中和是一场广泛和深刻的经济社会系统性变革,要将碳达峰、碳中和纳入生态文明整体布局,拿出抓铁有痕的劲头,如期实现这些目标,已经把话说得非常满了。所以我们看到全国的联动,影响最大的就是产业,就是企业,就是各个行业,就是在座各位。